斗黑熊
张永生的航空摄影测量刚开个头还没有开讲，就被牛晋辉当头一棒打了回去，而且用的棒子还是他父亲的，心中的不悦又油然而生。但是，碍于牛晋辉是老同志，他没有发作。想想，航测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太遥远了，自己也是听教授在课堂上讲讲、书本上看看，根本没有见过航测。他觉得牛晋辉说的有道理，只有做好了自己能办的事，才能有条件去探索去开拓。在前一个作业点测绘后，他仔细一算，有所斩获，但是他没有说，毕竟上次是牛晋辉和吕卫国测的，他怕说出来伤他们俩的面子。既然刚才已经说明了为什么重测的问题，现在牛晋辉又明确地提出这个问题，他也可以明说了，毕竟是这次测绘的成绩，大家知道可以提高士气。张永生扶正眼镜，自豪地说：“界碑向准确的分界线前进了两公分。”
牛晋辉听后点了下头，脸红了，没有说话。在上一个作业点测绘后，他已经从张永生的表情上看出有收获了，只是心有芥蒂，扭着不问罢了。
“两公分，就是这两指啊！”吕卫国听这边都不说话了，停住了给橡皮船吹气，用他那粗壮的手指比划着气喘吁吁地说。
“吹你的。”牛晋辉冲吕卫国丢了一句，接着哏哏地说：“领导这次让他来，就是为抠这两公分的。”
张永生听了牛晋辉的话，心想，还是老同志，认识到位；这小吕，还不知道这两公分有多么重要呢。遂接着说：“算下来，光那一个作业点就争回了80多平方米。”
“才80多平方米呀？”吕卫国的嘴刚咬住橡皮船的气门芯，听到张永生的话，忍不住丢开说。就这80多平方米，他们两次来到这边境线上测量，吃多少苦，受多少罪呀。
“吹你的！”牛晋辉冲吕卫国又嚷了一句。他显然有点急了，吓得吕卫国赶紧用嘴叼住气门芯玩命地吹。
张永生看着吕卫国那憨厚的样子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这80多平方米，对于一个农民，种上菜能吃上大半年。对于一个家庭能盖上三间大瓦房。”
牛晋辉的脸更红了，扯着他那东北腔接着说：“对于国家，这是不可侵犯的领土。对于咱们测绘兵，少了这80多平米，就是耻辱！知道吗？小吕！”
“我——知道，知道咱，为啥，一趟，一趟地，测了。”吕卫国也充分认识到了精确测绘的重要性，叼住气门芯吹得更加玩命了。
“你们知道‘瑚布图’满语的意思吗？”张永生望着瑚布图河若有所思地说，“是‘乌沙’的意思。乌沙是含黄金的沙，瑚布图河满语就是‘流淌沙金的河’。我看了一些资料，这里不仅富含金矿，煤、铁、铜、铂、水晶等十几种矿产的储量也非常大。当年沙皇俄国通过兴凯湖划界，向我国境内强行推进了80公里，不仅划走了四分之三的兴凯湖，还圈走了7200平方公里的土地。有资料显示，那片土地金、铁、铜、铂、煤、水晶等含量都在东北排第一位。”
“看来，他们争的是这些矿产资源。”牛晋辉收起笔感叹道。
“我——知道，知——道——了。”吕卫国咬着气门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，倒在橡皮船边。
“小吕！”张永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，叫了一声，急忙跳过去，扶起吕卫国。
牛晋辉也放下画板跑上去，抓住吕卫国的手腕一边号脉一边将头贴在吕卫国的胸前听心跳。他听了一会儿，结巴着说：“没……没……”
“没心跳了？”张永生惊讶地问，顷刻间渗出一头冷汗。
“没――啥大事。”牛晋辉结巴着说：“吹缺氧了。哈哈哈……”说完，还接着一声瘆人的大笑。
“吓死我了。”张永生抱着昏迷的吕卫国无力地靠在橡皮船上，闭上了眼睛。突然，他睁开眼睛，透过那厚厚的眼镜片盯着吕卫国那苍白的脸，拍着吕卫国的胳膊坚定地说：“我们一定要改进现在的测绘器材，这种现象再也不能发生了！”
张永生说完，咬着下嘴唇，眼睛直直地看向远方。远方是祖国的疆土，一河之隔，他的屁股下边却是苏俄的土地。不，这原本就是自己的家园。但是，现在却成了人家的地盘。为什么？落后，落后就要挨打；落后，就要受欺。祖宗留下的家业，7200平方公里都丢了，他们还在为争回这80平方米沾沾自喜。多么的悲哀，多么的滑稽！他的父亲为测绘祖国的版图，用双脚丈量了所有的边境线，他要改进测绘器材，让中国军事测绘的触角延伸到人不能到达的地域。他根据当下外业测绘实际，提出的定距反射测量系统，已经报到了母校，得到了老师的赞许。如果能够研发成功，站在祖国的河岸，将测绘仪对准这边的一棵大树，就能得到准确的测绘数据。
他们所在的河滩是一片开阔地，大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，远山近水格外清晰。河水翻腾着，一浪追着一浪向前奔跑。河岸的植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，葱翠欲滴。远山如黛，葱葱郁郁。突然，山脚下传来一声瘆人的嗥叫——“欧嗷——”。
张永生一惊，扶正眼镜问：“啥玩意儿啊？”
牛晋辉不慌不忙地说：“大学生，我忘告诉你了，这条河紧挨着苏联。”
“我知道，咱们现在就坐站在人家的地盘上。”张永生抱着吕卫国不以为然地说。
牛晋辉扯着他那东北腔调，依旧是不慌不忙地说：“老毛子说，这条河是暗礁多如星，岸边皆黑熊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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