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纠葛
此时，测绘总队的司令员吕卫国正健步行走在张永生家门前的林荫大道上。他身穿2007式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服，肩佩二杠四星的大校军衔，肚不挺，背不弓，一米七六的个子，上下溜儿直，军容严整，举止端正，不看军衔不看脸，但看他走路的样子，准以为他是一个恪守规矩的新兵。可是，你要看到他那张脸，不查词典不用问，就知道什么是“沧桑感”。他额头上的皱纹又深又长，纵横交错，纵的像丘陵地的冲沟，横的像高山上的断崖。眼角的褶子也连成一片，像汇集的河流一般。那两个鼓出来的眼袋，下垂着，还不一样大，左边瘦长右边胖圆，就像地图上的台湾岛和海南岛似的。眼窝深陷，眼圈青黑一片，像湖海一样里边深外边浅。多亏他嘴阔鼻大皮肤黑，脸上还有凹下的小坑和凸起的疙瘩，整体搭配起来倒像是一副大好河山的真皮沙盘，虽不优美也不可怕，更不至于损害市容、影响交通。
吕卫国刚才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，忽然听到大院里响起连续不断的爆炸声，先是一惊，接着抓起电话询问。军务科长报告，是老工程师张永生在家里放鞭炮。他收起手头的文件，就出门去找张永生。他当新兵就分配到了张永生的手下，是张永生一手把他带出来的，用过去的话说张永生是他的师傅，用现在的话讲他是张永生的学生。几十年的外业任务把他们绑在了一起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。特别是，在精简整编中，他被确定了转业，是张永生主动要求病退把指标让给了他，他才留在了部队。可以说，没有张永生就没有他的今天。他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张永生了，也不知道张永生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。总队虽然在北京五环之外，不属于烟花爆竹禁放区，但平时也很少有鞭炮声。但就张永生能自己燃放鞭炮，说明他的身体还行，精神还好。吕卫国想到这里，心中那种长时间没有去看望兄长、师傅、领导、恩人的愧疚感稍微地减少了一点。他走到张永生家的大门前，站下来，首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容。
大门里，张永生正悻悻地扶着那棵刚才悬挂快鞭的杜鹃树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快鞭炸秃了的小树枝。刘馨芳拿着一把小扫帚一下一下地打扫院子里的鞭炮纸屑，她打扫到张永生的脚边，用左手拍了拍张永生的腿，没好气地说：“起开。”
张永生拙笨地移动到刘馨芳扫过的地方，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看着那根被快鞭炸秃了的杜鹃枝。
刘馨芳扫到地面上那绿珍珠般的杜鹃叶子，又唠叨道：“看看，看看。还放鞭哩。把你的金达莱都崩坏了吧。别人碰掉个叶子都不行，瞧你给崩的！”
“那是老牛和朵玛在说话。”张永生怔怔地看着刘馨芳，摸着他那老白头喃喃地说。
“鬼才信呢！自己说吧。”刘馨芳头也不抬，继续一下一下地挥动着扫把。
“老牛和朵玛不是鬼。”张永生甩下摸着头的右手提高声音的分贝。
“我没说人家是鬼。”刘馨芳没好气地回敬一句。
“你说了。”张永生又提高了声音的分贝。
“我没说。”
“说了，刚说的。”张永生愤愤地走到刘馨芳面前，踢着甬道上的一块砖说，“就是扫到这儿说的。”
“较真吧你！”刘馨芳看了一眼张永生，继续扫地。这时，“嘭嘭嘭”传来了敲门声。刘馨芳直起腰，盯着张永生说：“看看，纠察来了吧。”
张永生看看大门，理直气壮地答：“来呗，我又没犯法，怕他？”说着，越过刘馨芳，弓着背，气哼哼地上前开门。
张永生打开大门，看到吕卫国站在门口，怔怔地问：“同志，您，您找谁呀？”
张永生一本正经地发问，泼了吕卫国一头雾水。他先是一怔，心里隐隐作痛，一丝阴云掠过脸上的宝岛地形，接着云开雾散，抖动着那副大好河山图，拉着长腔陪着笑容说：“就找您呀，张工。”在测绘总队，人们习惯称工程师为“X工”。
“您是——”张永生用他那发锈的目光盯着吕卫国怔怔地看着问。
吕卫国伸出双手扶住张永生的双臂，欠下身子，陪着笑脸说：“我是小吕啊，张工。”
张永生怔怔地看着吕卫国，疑惑地问：“小吕？哪里的小吕？”
刘馨芳见状急忙跑上前对吕卫国说：“司令员来了。”说罢，拉了一下张永生指着吕卫国对冲张永生说：“这是司令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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